《企鹅公路》杂谈——关于成长、憧憬与神秘的夏日冒险
概述
《企鹅公路》在日本的票房极佳，而在国际上则获得了在加拿大蒙特利尔举办的第 22 届幻想国际电影节的今敏奖里的最优秀动画奖，但很可惜的是，这样一部佳作却在国内被埋没，鲜有问津，成了一部小众作品。可以的话，我完全愿意写一万字来安利这部电影。
《企鹅公路》（ペンギン・ハイウェイ）这部动画电影改编自森见登美彦的同名小说，故事围绕着远离大海的一个小镇上突然出现的企鹅们展开，一步步揭开这个谜团。
在视觉呈现上，电影运用自动铅笔般细腻的勾线，配上明亮欢快的色调，营造出一种扑面而来的夏日氛围，几乎使人忘记现在仍是冬日；另外，片中 3D 与 2D 的融合得非常自然，比《烟花》好上太多，分镜的切换流畅而自然。而听觉上，清新的管弦配乐用童话般的语调推进着故事的进行，有着完全不输久石让配乐的舒适感，正所谓“意识不到的配乐才是最好的配乐”；而不论是钉宫理惠、北香那配的小孩子们，还是苍井优配的大姐姐，声优的演绎完全到位。
如果非要说的话，对于这部电影，我唯一的遗憾就是，我欠它一张电影票——可惜是 19 年 5 月笔者正在备战高考。
剧情
笔者非常希望读者能抛下这一段，先看完电影。当然先吃剧透同样可以，因为这部电影实际上充满了暗喻，叙事上有许多支线，先看梳理可能更加清晰，因此笔者只梳理逻辑主线，尽量减少剧透对观影体验的影响。
主角是一个叫青山的四年级小男孩，早慧并且早熟，最喜欢的人是牙科医院的护士大姐姐，同时对科学有狂热的认真，有典型的 nerd 特质。因此在小镇一出现企鹅的时候，他就确定了他的“亚马逊计划”，和同班同学内山一起，决心研究这背后的原因。
一次偶然的机会，青山发现，这些企鹅正是由护士大姐姐变出来的，在阳光明媚的天气下，任何生活中死气沉沉的物件都可以被变成一只活生生的企鹅。而大姐姐自己也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，她答应青山，如果青山找出了原因，那么她就带他去她靠海的故乡游玩。
通过不断地调查，青山和内山发现一件怪事，那就是这些企鹅什么也不吃，并且企鹅一旦离开小镇就会中暑一般死去，然后消失。
在企鹅事件没有弄清楚的时候，班里的女同学滨本则告诉青山另一件怪事：她发现在树林的深处，有一个悬浮的巨大水球——滨本将它命名为“海”，并邀请青山一同展开研究。于是暑假一开始，三人便来到这里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观测站，开始了他们的研究。唯一可惜的是，他们送进“海”中的迷你探测器却没有从另一边飞出，而是被“海”吞没，有去无回。
接下来怪事不断：在“海”这边，青山他们发现，大姐姐的企鹅会主动攻击“海”，海在被企鹅啄食后剧烈的异动并迸射出水球，而凡是被水球砸中的地方，都蔓草丛生，仿佛时间飞速流动；而在“海”周围的树林中，出现了会捕食企鹅的贾巴沃克（《爱丽丝漫游仙境》中的幻想生物）。小镇上的这些奇异的现象开始引起了科研人员的注意，科研人员开始搜索这片小镇。青山很快意识到，大姐姐与“海”有着密切的关系，为了保证大姐姐的安全，青山要求大姐姐不要再变出企鹅。
随后的几天，大姐姐打算提前带青山去她家乡好好地玩一场，但是在中途，在同一个地方，大姐姐就像之前的企鹅一样开始表现出虚弱，脱水的症状，于是这次出行只能作罢。
而“海”的所在终于还是暴露了，科研人员将树林封锁，对“海”展开研究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小镇上的怪异现象越来越多，“海”的体积不再周期性变化，而是一味的变大，并终于在一场台风之后失控，将周围的科研人员全部吞噬，恰在此时，青山终于梳理出了线索：
其实，“海”并不是一个球，相反，它是一个洞，一个错误，它带来的是时间和空间上的错位，而大姐姐所变出来的企鹅能“修复”这种错误，青山的要求使得不再有新的企鹅出现，现有的企鹅却不断被吞噬，因此这种“错误”便越来越大，这就是“海”失控的原因。另外，企鹅不需要进食，是因为它们的能量正来自于“海”，所以，变出企鹅的大姐姐实际上不是人类，她的存在一样依赖于“海”，从这个意义上，企鹅、“海”、大姐姐是同一的。
不论是救出被困的人们还是救下这个即将被吞噬的世界，都必须要消灭“海”，而修复这个错误，这也意味着，大姐姐的存在，也会一并被消灭。但事态的紧急性不再允许深究这一电车难题，所以大姐姐带着企鹅大军和青山一起，向“海”出发。
解读
为什么不写下去了？因为电影从这里开始进入全剧的最高潮，最精彩的部分。结局实际上非常好猜，“海”、企鹅和大姐姐一同消失了，一切复归平静。但其中企鹅冲刺的场面之震撼与奇幻，大姐姐与青山告别的场景之令人动容，则完全需要读者去亲身体会。
同大多数影评不一样，笔者认为这部电影想表现的核心是懵懂的少年憧憬，以及这种憧憬在成长过程中的变化，并将这种变化用艺术性的错位手法朦胧而模糊的表现出来。基于这一解读，这部电影实际上负责传达主旨的角色只有一个，那就是青山，而大姐姐并不是主角，而是青山的一部分。我们注意到，全片都未曾提过大姐姐的名字，为什么？因为大姐姐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，说得更彻底一点，她就是青山内心萌动的憧憬的投射，她代表一切幻想和一切美好，所以大姐姐不需要，也不能是人，因为当某种美好落到一个具体实处的时候，正是幻想破灭的时候——一如不应当去尼加拉瓜瀑布下淋浴，或在夏威夷火山口暖手。
那么在进一步谈论主旨之前，先谈谈错位，我认为这既是贯穿整部动画的精髓，错位感很大程度上支撑起了这部作品的奇幻性。在一些非常明显的元素——像“海”本身和入侵带来的小镇的扭曲——之外，还有像远在极寒之地的企鹅出现在了无海的小镇，《爱丽丝漫游仙境》中的贾巴沃克侵入了现实。贾巴沃克自不必说，企鹅在文学作品中常常就是表达一种奇幻，像《波普先生的企鹅》和更多的一些文学作品中，企鹅的出现总是能一下子带来一种惊奇和诧异。青山最热衷的是科学，然而这部电影处处都是错位的异变；青山经常认为大姐姐“太孩子气”，而大姐姐对青山的评价更多的是“过度的成熟”。这巧妙地隐喻了孩童成长的过程实际上是生命力冲破束缚的过程，包括身体上各处的伸展与成长，思维中理性与感性的博弈，心智内成熟与青涩的对抗，它使得一个“小男孩”向“小男人”的成长。
青山所代表的少年，在成长中一定拥有过对成人和性的憧憬，而这正是本片着力刻画的，最有意思的一点。这样一位早熟的少年，始终渴望着的是成为一个大人，一个了不起的人，所以他会认真的写道，“距离我成为大人，还有 3748 天需要度过”，他像所有的孩子一样，太渴望长大了。而这个仅仅四年级的小屁孩，还会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，从科学的角度一本正经的研究起了胸部，这种错位感，让这个话题一下子褪去色情而变得幽默起来。“从动物的角度来看，那似乎是长在肚子上的东西”，“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在想欧派，大概一天想个三十分钟吧”，这样的话语却配上青山平淡的语气，营造出的微妙的尴尬总能让人忍俊不禁。但是，青山看似抱持着“科学”的态度，却总是诚实地无法将目光从大姐姐胸前移开。在这种阶段，孩子们对异性的性征的态度总是（至少男孩子如此）原始的性冲动混杂着一探究竟的愿望，其中胸部可以说是最奇异的一个转折点，只有男孩子将其从象征着母亲的哺乳和怀抱，转为视作一种来自异性的令人兴奋的禁忌，他才算是成长意义上的剪断了脐带。
紧接着，在影片的最后，森见再一次告诉我们，随着成长，憧憬的幻灭将是必然，在这个意义上，成长既是最大的喜事，也是最大的悲剧。前面提到了剧情结尾的一个电车难题，一如《天气之子》里拯救东京还是拯救阳菜的难题。但为什么面对这个难题《企鹅公路》给出了与《天气之子》截然相反的答案？因为在看这篇文章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做的：我们都选择了成长。一如要清晰地、客观地、理性地认识这个世界，就一定要从朦胧的、幻想的、虚构的世界观中挣脱出来——而这就是成长的实质：如果不愿意牺牲大姐姐（代表懵懂而不真切的憧憬），世界（代表认知在观念中的投影）就会被扭曲；如果要触摸真实的世界，就必须将幻象抛弃。成长作为必然，因而电影中大姐姐的告别是必然。
“海”为什么是一个洞而不是一个球？因为它不是存在而是缺失，不是实体而是假设。世界的尽头为什么就在离我们最近的地方？因为我们所能出走的最远的地方是我们自己。为什么大姐姐不是人类却记得自己从海边故乡长大？因为任何人心里都有抵达一片不了的海。
那……大姐姐还会回来吗？
不会，笔者觉得不会。因为少年憧憬本身是一种虚幻的错误，它虽然是错误，却是每个少年都会犯的，一个美好却不可挽回的错误。就像草坪上的企鹅，一只只的离去；就像大姐姐轻轻关上咖啡厅的木门，再也不见踪影，一切一切都随着那个夏天而逝去。但是时隔多年，在某一个秋天，我们还是忍不住去追逐所瞥见的一抹黑白的影子，即使发现它不过是一只黑白色的猫之后，但回过神来，仍旧泪流满面。
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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